若非今日有太多的无奈,荀英真想笑出来,伸手轻掠她鬓边的碎发,铁臂拥紧她的腰身,“小晰,见到你真好,如果这场山火不是夺去太多人的生命,我真的想要感谢它,是它让我们的心可以靠得更近一点,只是它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此时他的脸已然是严肃起来,回去之后第一时间要干的是彻查这场大火从何而来。
雨晰的眼里也有着感动,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道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它让我体会到,我不能失去你,惟护着那可笑的自尊一再拒绝你,此时我觉得那时是那样的蠢,只要你真的爱我爱孩子们,我还有何可芥蒂的?”伸手轻抚他刚毅的俊颜。
他更紧地拥着她,真的希望此时是在家中温软的床辅之中,当他从山崖上摔下来时,想的却是她与孩子们,妹妹与姑姑已经有幸福的生活,各自有信赖的男人照顾,可她与孩子们还需要他,从小时候她的任性到她父亲死后她的依赖……孩子们的出现……桩桩件件都在眼前掠过,不能死是执着的信念,所以才会奇迹般地攀住那块岩石。
周仁靠得离他们颇近,看到他们的亲热状,心底的醋意在不停地蔓延,这一次再见荀英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嫉妒比想象中来得深,尤其是见到他们卿卿我我的,更是碍眼,只是现在人多嘴杂他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就在此时情浓之际,荀英却是大喊一句,“加柴,别让火灭了。”
此句真煞风景,雨晰难得的柔情蜜意顿时如潮水般消去,美眸不满地斜睨着他,这块木头,不过嘴角却是飞扬着。
今夜,不管是放下隔阂交出一颗心的情人也好,还是那些个想着回家的人也好,都在心底祈祷着不要刮北风,只要熬过今夜到了天明就能有法子脱困。
荀英两眼都盯在火堆上,看到那儿烧焦的蛇尸不断地增多,一边加火,还打算起身杀几条蛇引更多的蛇前来,雨晰却道:“我来,这点我比你有利。”离开他的怀抱,借力跃出去,手中的长鞭已是快速地卷死了数条蛇,一分为二地让蛇血绕着火堆撒在地上,更多碧绿色的眼睛游爬了过来。
星夜下,火堆上,女子飘逸的长裙在风中轻舞,紧绷的姣好的容颜却泛着光泽,那动作如仙子在飞舞,即使蛇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躲在树上的士兵却是看得如痴如醉,这个女人是他们将军的,心中对她不由得敬佩不已。
更有人窃窃私语,“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在边关时,无论是军妓还是健美的胡国女子自荐枕席,将军都不去理会,原来与未来夫人一比,她们连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嗯,我今儿个才知道当年笑将军不解风情是多么的无知,若给我一个这样的美人儿,我也宁愿不要那些个庸脂俗粉……”立时,他迎来了数个拳头。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将军夫人是你能想的吗?拿军妓那些个低下的女子与夫人相提并论就是侮辱……”有人义证词严,“不过若换成是我,我也宁愿不要那些个女人……”立时引来口水无数。
“夫人是你能想的?将军功夫高深,夫人也不遑多让,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功夫比他们高深得多的雨晰听到他们的低声议论,不禁嘴角笑着,即使这些人说话有些个粗鲁,比喻听来更是不大恰当,但是他们的话让她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安份守己,身处江湖的她不会如大家闺秀那般开不得玩笑,这是多年来,有人认可她对荀英的感情,那份悸动顿时盈满心眶。
周仁却听得火冒三丈,真想推这些人下去给蛇吻,这样看他们还能不能说出那些恬不知耻的话?
荀英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配合雨晰的行动,让火堆分散开来引更多的蛇前来,能烧死一条就是一条,这种玩意儿看多了头皮会发麻的,饶他是个大男人也不能例外,看了眼雨晰那如舞的动作,六年不见,她的功力似乎更高深了,眼底带着笑意。
两相配合之下,大量的蛇都遭火吻,烧焦味与腥臭味充彻在空气中,让人闻了欲呕,直到天将泛鱼肚白之时,雨晰才收鞭回到荀英的身边,站在树杈上的她蓝衣飘舞,此时头发散开来,有种少女与少妇相结合的味道,更为迷人。
荀英不禁抱她在怀,在她的额角上一亲,“辛苦你了。”
雨晰却顾忌着他人的目光,微噘嘴推开他,小声道:“还有人呢。”
“有吗?我没见着。”荀英的眼睛一瞪,所有人都自觉地低头避开了,不过却在偷笑,这样的将军真少见。
雨晰的脸如熟透的虾仁一般,不满地捶了他一记。
周仁不悦地道:“长风师兄,天要亮了,我刚刚观测了一番风向,似乎要改刮北风了,我们是不是要快点出谷?不然就要连累师妹在此丢了性命,师兄岂不是罪过?”
这话一出,众人都怒目看向周仁,现在还没有转风向,他倒好一开口就没有吉利的话,而且这说的是人话吗?
“怕死就不要跟着来?”有人不满地挑衅道。
“哼,若不是顾虑到师妹,我又怎会前来?”周仁冷哼道。“再说危急关头,你们的将军只顾调情就对了?你们可真的是半点也不值钱,看看你们的将军根本就不将你们的性命安全放在眼里。”
“你放屁,没有将军殿后,我们只怕早就被山火烧死了……”
“没错,你又不知情在那儿大放噘词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的将军不到你来瞎议论……”
“你再诋毁将军,老子就跟你搏命……”
“扔他进蛇堆里,看他还敢不敢口出恶言……”
雨晰擦去额角的汗水,斜睨了一眼欲挑事端的周仁,现在受到一众的士兵反击,似要出言相驳,遂淡道:“师兄,都是师妹连累了你,当初你就该听我说的不要进来,只是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起的蚱蜢,师兄又何必说这些个话让师妹心生愧疚?”
周仁被这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忙想道:“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荀英看了眼周仁,现在才发现这个师弟不若当年记忆中那般爽朗,似乎多了点阴鸷的味道,眼眸沉了下来,这种挑拨是非的小人手段,真看不出会是这以往颇讲原则的师弟做得出来的,不过这等跳梁小丑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看一眼地下的蛇堆,烧死的蛇一大堆,但吐着蛇信子的蛇群看起来仍让人头皮发麻。
“十八铁骑先下去,用九宫八卦阵对付它们,暂时清理出一块空地来,然后各班的士兵每两人一组跳下去,加入战阵当中,都听明白了吗?记得,绝不能乱了战阵,我们还要靠它来对付蛇群,只要出去到那干燥之地,这些蛇群就不足为虑……”荀英板着脸严肃地道,这些个怪异的蛇种只怕与这里的湿热的气候有关,所以只要出去应无大碍,而且风向确实在变,南边的山火似乎有所收敛了,怕只怕万一刮北风,又添变数。
雨晰点点头,“我在来时的路上就没见着一条这样的蛇,只是越往里这山谷的气流就越怪,而且这个北面的小溪流却是小殿下派人找着的,可见这儿的地理气候并不被外头人所熟知。”
“怕是进来过的人都死了,所以渐渐的没有人敢进来,故而人们不知道这座山还有一个山谷,更不可能知晓这儿有这些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物种存在。”荀英分析道。
事实上也是如他所说那样,在靠采药为生的人家世代都有相传过绝不能进北面的那个山谷,那儿是一块禁地,只要去了就绝无生还的可能,这也是周仁放火烧山的计策没有成功害死荀英的关键所在,此时的周仁听到这样的分析不禁握紧拳头,眼里更是失望透顶。
如荀英所料,十八铁骑的战阵威力在于首尾相合,而他正好处于阵眼当中,左右指挥,每一次出击与留守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蛇群疯狂的攻击使得蛇血漫天飞舞,雨晰却在荀英身边,凡是有蛇尸飞进阵内,她的长鞭就会将其扫射出去。
一切的配合缘于默契,大军渐渐地遍地蛇尸往前开进,蛇群的数量渐渐地减少,经他们这次大规模的屠杀,只怕这山谷里的蛇群数量要减少十之八九,最终将不复往日的壮观。
周仁的长剑挑死了几条漏网之鱼,处在战阵包围中的他却无生命之虞,因而两眼都紧盯荀英的后背,希望可以找机会致他于死地。
气温渐渐有些凉意,不复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湿热,眼看就要离开蛇群的包围,士兵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生存在望,谁能不高兴?
荀英也渐渐地放下紧绷的神经,好在这回十八铁骑来得及时,没有他们的熟练,临时练兵,他也不能让普通的士兵发挥出此战阵百分百的威力。
雨晰的长鞭正卷走一条死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蛇群吸引去,周仁觑到这个空档,握紧手中的剑朝荀英的后背刺去。
“你要干什么?”正好回过头来的雨晰大喝一声。
荀英的耳朵也听到风声,即使几天几夜没合眼,但他仍能快速成地反应过来,回头就准备迎敌,临近,周仁的剑却是挑起了死蛇,往阵外丢去,临时找了个借口,“长风师兄,师弟我不过是想要帮你清理一下死蛇而已。”
“那就有劳师弟了。”荀英皮笑肉不笑地道。
“好说好说,谁叫我们是师兄弟呢。”
周仁收回剑往回走,心是暗骂,若是刚才一击必中,他也能找个借口说自己只是一时出错,不是有心要杀长风师兄的。
雨晰看着周仁的背影,虽没做声,但却发现这师兄的举动总有不妥之处,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遂靠近荀英,“喂,你要小心点周师兄,我总觉得他现在很怪。”
“我有名有姓的,不叫喂。”荀英不满地抗议。
雨晰悻然地看着他,以前叫惯了长风,后来恼他就一口一个荀英或荀将军地唤着,现在一时间不知道该要唤什么,叫长风似乎有些矫情,所以才会随口唤了声喂。小声嘀咕着,“有什么好计较的,能听明白就好。”
荀英知她是不好意思,遂笑着打趣了一句,“唤夫君如何……”立即招到美人唾弃了一口。
雨晰懒得理他,跳开来继续之前的工作。
在正午之前,众人总算是从蛇群里逃了出来,一众士兵都倒在地上猛喘着粗气,看到自己身上被溅的蛇血,腥臭之极,没有理会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圈着双手看着剩余的蛇群对于这里的气候不太适应,没有追击出来,反而是吐着蛇信子离去了,这才看向士兵们,死在蛇群中的士兵起码有一半多人,不禁心生感慨,终究还是没能全保住他们的性命。
雨晰用树叶盛着水递给他,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自责。”看到他身上的烧伤,就知道在这场大火中他扮演的角色,人人都当荀英是块木头,其实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感情。
荀英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看到他们人数的减少,对于什么叫一将功成万古枯更是深有体会。”不禁深深叹息。
“这是无法避免的。”雨晰握了握他的手,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荀英反握了一下她的手,感觉到风向似乎有变,遂大声道:“集合,在傍晚前我们要出谷。”
一群士兵听令地赶紧集合,从容不迫地在荀英的指挥下循出谷的路而去。
谷外的马车中,荀真挟了好些菜到雨氏兄妹的碗里,“桐儿,舟儿,你们要多吃一点才行,听姑姑的话,赶紧吃饭……”
“姑姑,我吃不下。”雨舟皱紧小眉头道。
“都过了这么久,爹娘他们不知是否安好?”雨桐又一次张望。
荀真轻抚了一下圆滚滚的肚子,过了一夜她也更忧心,虽然昨儿陪她一道等了一宿的宇文泓不停地安慰她,但不担心那是骗人的,时间越久代表着他们可能遇到了麻烦,而且儿子派去的人无一消息传回来,就更让人放心不下。
前头救山火需要更多的人手,她不能提出临时调派人手进谷去寻找哥哥的话,其实这皇后之位也是个制肘之物,做什么事之前都要以大局为重,以华国百姓江山社稷为重。
“你们不吃饭哪有力气等舅舅舅母回来?”宇文寰大声道,亲自执筷给雨氏兄妹添菜。
雨氏兄妹听到比他们还小的宇文寰这样教训的话,非但不恼,反而捧起饭碗猛扒了几口饭,“对,没有力气哪能等爹爹和娘回来?”
荀真欣慰地看着这几个孩子,心底默默地祈祷着。
正在扒饭的雨舟又一次从车窗看出去,看到有人影晃动,手中的碗瞬间掉到车板上去,顿时撒得到处都是饭菜,惊呼道:“你们看,那是不是爹爹和娘亲?”小身子已是快速地转身推开车帘往外跑。
雨桐也是一样的反应,迅速地起身紧随妹妹的身后。
荀真惊讶地看着窗外雨氏兄妹一前一后飞奔而去,而山谷中确有人出来,不禁满怀希望,不过仍是对儿子道:“寰儿,你带着暗卫上前去,现在桐儿与舟儿以为是父母都赶上去,要阻止也来不及,若是胡人那就糟了。”
宇文寰忙点头迅速打了个响指,领着暗卫前去,而行动笨重的荀真一面着宫娥收拾车内的一片狼籍,一面不太利索地由燕玉扶着下了马车,祈祷着一定要是哥哥与雨晰二人。
飞向山谷内的雨氏兄妹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至亲,“爹爹,娘……”叫唤着往父母的身边飞去。
荀英与雨晰一人一个快速地接住,这两个孩子太莽撞了,但是此时此刻,看到孩子们那张舒展开来的笑脸,他们的话却是训不出口,惟有抱紧孩子。
“爹爹,你总算平安回来了,桐儿以后都不跟爹爹赌气,也不会说不要爹爹的话……”雨桐窝在父亲的怀里看着父亲一身的伤势不禁红了眼眶。
荀英拥紧儿子笑看着他的脸,感动莫名地道:“桐儿,爹爹不会有事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雨桐点点头,努力忍住泪水,“爹爹,孩儿记住了。”
抱着小女儿在怀的雨晰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总算明了孩子们还是需要一个父亲做为人生的引导,尤其是对儿子而言,母亲担当不了这样的角色,她以前总为了自己的情绪而置孩子们的利益于不顾,实在有愧于孩子们,“舟儿,娘以前做得大错特错。”
雨舟伸出小手环住母亲的脖子,“娘为何要这样说?娘是世上最好的娘。”
雨晰没有回答,只是亲吻了一下孩子的脸颊。
处理完山火事件赶回来的宇文泓,与妻儿一道看着荀英领着为数不多的士兵出谷,再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画面,不由得与荀真相视一笑,其实幸福很简单。
荀真亲热地握住雨晰的手,调侃道,“这回我哥总算有人要了,嫂嫂,你不知道我多怕他最后娶不着媳妇……”
雨晰听得面红耳赤,满脸羞赧,但是江湖儿女的豪情又使她不会低下头去那般的小家子气,惟有硬是受了荀真的调侃,听到荀真说准备叫人筹备婚礼,这回面部充血起来。
一旁的雨舟却是毫不客气地戳穿母亲的中干外强,“娘,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害羞了?姑姑,我娘的面皮薄,所以禁不住姑姑的话,我代她答好了,她要婚礼,越快越好。”这样她唤爹爹也会名正言顺,老听人说娘是未婚生子始终不妥的话,所以她一直记挂着这事。
雨晰瞪了一眼女儿,这孩子瞎说什么,什么叫越快越好?好像她没人要似的?“舟儿……”
雨桐却是圈着双手做男子汉状,“娘,舟儿说得对,其实你一直都记挂着爹爹,只是死都不肯承认而已,就像小寰说的那样,不然爹爹亲你时,你为何要脸红?”
宇文寰的手搭在表哥的肩上,促狭地道:“这回你信了吧?我母后被父皇亲也会脸红,正是他们相爱的证据,舅母喜欢舅舅才会这样的……”
“宇文寰——”
“雨桐——”
两个同为母亲的人不禁怒喝了一声,这两个孩子说的话能听吗?小小年纪就学会讨论这样的话题,长大了还得了?
另一边议事的宇文泓与荀英看了一眼,均摇头笑了笑,看到自家女人教训两个毛孩子。
荀英收回笑容,拱手道:“皇上,虽然山火控制了,但这火来得突然,臣总认为是有人故意纵火,才会引起这一场骚乱。”
“好在死在这场山火中的人数不多,但是朕亦觉得蹊跷,尤其是事关胡人,早已着暗卫暗中调查,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宇文泓伸手拍了拍荀英的肩膀,看到他的伤势虽不重,但也要小心调养才是,遂道:“这事有朕去处理,你回府后就休个把月的假期,养好伤再说,早点将婚期定下,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也要给孩子的娘一个名分才对,而且真儿为你的婚事已经操心不下数年了。”
“这个臣晓得。”荀英看了眼不远处的母子仨。
而此时不远处同样看着雨晰母子三人的周仁脸色更为阴郁,可恶,到头来反而让他们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为他人做了嫁衣。
“荀英,走着瞧,你想顺利娶媳妇,我周仁还不答应呢。”他在心里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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