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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太后没想到这老虎是如此的可怖,那大张的嘴里的燎牙更是往她的喉咙而去,这个时候满脸惊慌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太后的威严?
宇文泓见状,朝孙大通使了个眼色,然后只听到一声口哨响,老虎准备要咬柳太后脖子的动作就是一顿,随后低吼一声,爪子离开柳太后的身子,慢慢地往一旁退去,头摇了摇,退回到后方的一名禁卫军备好的铁笼子里去。
荀真这才拍了拍胸口,对这柳太后恨归恨,但如果让她死于虎口之下未免残忍,现在看到她安好的两眼失神地跌坐在地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抓住宇文泓衣物的手这才松了开来。
一众大臣都呆了去,那些之前被柳太后所骗的人此时都恶狠狠地看着她,原来一切都是假装的,因此对她是丝毫同情也没有,有人更是高呼道:“皇上,柳氏这等恶劣行径不能容忍,玷污元圣皇后的声誉,一定要严惩……”连太后二字都不再提及,直接就是柳氏二字。
“没错,皇上,这等人一定要处死才行,臣等真是瞎了眼才会受她的蒙骗……”之前越是深信不疑的人,现在越是严厉地要求处死柳太后。
舆论前所未有的一致同意处死柳太后,竟连半个为之求情的人也没有。
宇文泓松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慢慢地往前走向柳太后,但一旁的禁卫军仍怕皇帝会出事,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了失神的柳太后面前,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戒备的眸子,“柳氏,你上回借元圣皇后的名义不去皇陵,已经赢了一次,须知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朕又岂会在同一地方被你用同一戏码来耍弄?朕曾说过你太小看朕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柳家之人才是能人。”
突然他的表情一冷,带着帝王无上的尊严道:“念在先皇的份上,朕本欲开恩许其到皇陵静思其过,柳氏假扮元圣皇后欺世盗名,辱及先贤,是为不敬,如此之人不配为父皇守陵,赐柳氏三尺白绫,责其自尽以谢天下,以赎其罪。”
柳氏这才回过神来,两眼定定地看着宇文泓,“哀家当日怎么会以为你会为我养老送终?苍天哪,我怎么就有眼无珠至此?”仰天长叹,哭自己命运的多舛。
孙大通一看柳氏的行为不敬,忙指挥小太监上前用布封着她的口,不让她胡乱说话,拖她下去,莫失礼于御前。
就在她挣扎着要被拖走之时,宇文泓突然转头看着她那悔恨与愤怒的面容,声量不大地轻道:“对你,朕本无好感亦无恶意,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令许悠自尽,她再不好,也是朕不能割舍的人,这一笔账朕始终都记着,柳氏,好自为之,如有来生,须记得做人不要太猖獗了。”
柳氏顾不上再挣扎,愕然地看着这张年轻俊帅的脸庞,许悠,一个多久都没有再记起的名字,果然,母子亲情是割也割不断的。当日她太天真了,以为他对许悠的感情不深,许悠一死可以让他的身世永远不被人揭晓,而且她也惧怕这个生母会阻碍了她与他培养母子情,她曾经是想过要将他当儿子看待的,只是隔了一层肚皮就是隔了一层肚皮,他,终究不是她的孩子。
安幸公主看到母亲被人狼狈地拖下去,忙爬起来想要去追回母亲,“母后,母后……”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趔趄在地,只能伸着手哭喊着“母后”,转头看到明黄的身影,哭爬过去抱着宇文泓的大腿道:“皇兄,您就饶了母后吧,安幸求您了,求您了……”然后是不停地磕着头,从所未有的卑微着。
宇文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起来,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冷静地道:“安幸,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宇文氏的公主,那就什么也不要说,柳家是胡国奸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的任性胡闹也就到此为止。”随即松开怔愣的她,朝人群里的高文轩道:“高驸马,带公主回公主府。”说完,放开她的手臂,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去。
安幸公主不由得怔在原地,这皇兄的样子真绝情。
高文轩站出来阻制了安幸公主仍要去追宇文泓求情,这个女人带给她的耻辱虽仍记得,但不若当年那般痛恨,柳家一夕之间就从高高在上的相府跌到深渊,而这任性的公主到现在仍没有认清事实的真相,“公主,你再哭只怕往后……”
“你给本宫放手,高文轩,那个是本宫的母后,你放手,放手……”安幸公主使劲地捶打着高文轩,看到皇兄扶着荀真上了皇辇,明黄的轿子眼看就要走了,一口咬住高文轩的手臂,趁他吃痛松开她之际,拔腿就追上前方的皇辇,第一次不顾公主的威仪,边跑边求情,“皇兄,母后是有错,但错不至死,您就给她一条生路吧,许其到皇陵去陪伴父皇也好或打入冷宫也好,只是要一条生路啊……”
冬雪慢慢地从天空飘落,落在红墙宫道里,冷意越来越深。
皇辇里九龙戏珠的炭盆里燃着炭,一片暖意,荀真推开皇辇窗上的一角,看到安幸公主一个滑倒跌倒在地,一张娇颜上满是泪意,随后奔上的高文轩一把搀扶着她起来,那声声“皇兄”在宫墙里回荡着,听来格外的令人辛酸。
宇文泓一把将皇辇上的窗子关紧,寒风被关在窗外,将暖手炉往她的手中一塞,揽紧她的娇躯,她的脸上略有寒意,用手捂了捂,“别再看了,晦气,若不是念在她身上流有宇文氏的血液,我必定也要她跟着她那装神弄鬼的娘一道到黄泉去。”对于这任性刁蛮的皇妹,他的好感从来欠奉。
荀真将头靠在他的怀中,“这些年一想到昔年的往事心里也恨着她,但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心软,那个毕竟是她的娘,她哭她求情也在情理当中,你说,当了娘之后是不是特别容易心软?”原本对于安幸她是一点也不同情的。
宇文泓轻点了一下她的俏鼻梁,生产过后她倒是比以往丰腴了不少,很自然地就低头寻着她的红唇吻了上去,良久之后才松开她,看着她的水眸稳住自己有些躁动的身体,叹息一声,“你呀,有时看着颇理智,当年跟我耗的时候怎不见你心软?真儿,心软也要看对象,安幸如若就此安份,那也就罢了,若不是,我也不会再放任她。”
“陈年往事还拿出来说做甚?再说我若是心硬,现在也不会有寰儿的诞生?”荀真不满地撇撇嘴,“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轻重我能分的。”一提起儿子,才不过半日未见,她的心里就想念得很,放下暖手炉,伸手抱紧宇文泓的腰,“我们快点回去吧。”
一回到华龙宫,荀真连狐皮氅衣也没来得脱下就冲到西侧的偏殿里,看到岑乳娘正拿着拨浪鼓轻摇着,在床上的儿子如宇文泓一般墨黑的眼珠子看着拨浪鼓呵呵地笑着,冲上去忙抱在怀里,“娘的宝贝儿,想死娘了。”往儿子的脸上就是一亲。
宇文泓跟在身后,看到她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岑乳娘等人起身让他们出去,上前将荀真身上厚重的氅衣脱下来,“这小子又跑不了,偏你还这么着急?”
“我怎么不着急?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着急。”荀真抬杠道,拿着明黄的小帕子给儿子抹了抹嘴角的涎液。
“听你这样说好像儿子我没份似的?没我你也生不了他。”宇文泓好笑地道,伸出食指逗了逗孩子,随口道:“这几日放下琐事,儿子就由你带着。”
荀真闻言,心头一震,知道这件事自此还未能落幕,真正麻烦的在后头,当年他就说过柳相是一个马峰窝,现在捅了,自然要想法子将一切收拾妥当,遂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抱着他不撒手,看谁敢对我儿子不利?岑乳娘我让她随身侍候,饿不着儿子,可惜我没奶水,不然也不用别人来喂孩子。”
“傻瓜,宫里的女人有多少人是亲自奶孩子的?我也不舍得你这么辛苦,这小子能吃,一个乳娘不够,就多招几个进宫。”宇文泓笑道。
荀真听到孩子哇哇大哭,掀开他的襁褓看到尿湿了,将孩子放到床上,亲手换尿布,“你是男人当然说得口响,人家乳娘进宫奶我们孩子,自家孩子不就没奶吃了?要用粥水来喂,想想都可怜。”所以她不但让尚食局给岑乳娘补充营养,还给了她不少的月例银子,因此岑乳娘照顾小太子那可是尽心尽力。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她若不想银子自不会进宫来,进得宫来就得舍下自家孩子,当了我们儿子的乳娘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你以为将来的好处会少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初你贴皇榜出去招乳娘,前来应征的人若我没记错好像都有数百人。”宇文泓坐在床沿看着她一副贤妻良母状,心中一片暖融融。
荀真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宇文泓的乳娘很早就死了,但他对乳娘一家还是颇照顾,禁卫军统领张三久就是宇文泓乳娘的儿子,所以他素日里对张三久的信任也不下于孙大通,“我说不过你,现在才发现你说话都不让我,哼,儿子,我们不理你爹。”
“生气啦?”宇文泓轻笑着揽着背对他的小女人在怀,吮着她的耳垂,“真儿,嗯……”
荀真的脸一红,忙抓出他不安份的手,瞪了他一眼,“孩子还在呢,再说我……”
“我又没说要干什么?你那么紧张做甚?”宇文泓苦笑着收回手,产后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动得了她,忍了那么久,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荀真看到他的隐忍状,心疼地在他唇上一亲,小声道:“你忍忍,我以后补偿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他轻笑道,恣意而飞扬,这苦肉计果然甚好。
荀真这才恍然大悟,猛捶了他一记,鼓着腮帮子,“不算,你诈我的……”
与华龙宫的一片温情脉脉相比,慈宁宫里却是愁云惨雾,安幸公主抱着母亲不撒手,圣旨已到,一切都已经无转寰的余地,“母后,儿臣舍不得您……”
柳氏这回已经端不起太后的架子,好不容易才用钱买通了那传旨的太监,争取了这最后见面的时机,将女儿凌乱的头发拢好,不舍得轻抚她的容颜,“安幸,往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再任性,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谁会再包容你的任性,努力地过好往后的日子。你……皇兄他就算心再狠,也会念你是他皇妹,不会将你逼入绝地,听娘的话,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夹紧尾巴做人,谁也难为不了你。”
安幸公主眼里的一滴泪就此划下,“娘,都是皇兄的不好……”
“傻孩子,不要再与他做对,这无异是鸡蛋碰石头,不会有好结果的。”柳氏虽然心里恨极宇文泓,但是这回她必须理智地教导女儿如何行事,“驸马确实不好,但你俩已经是夫妻,安幸,听娘的话,跟他和解吧,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安幸公主的泪眼迷蒙了,母亲此刻的循循善诱如果在柳轲没有与她苟且之前,她或许还能一听,但现在是万万不可了,她与他没有夫妻缘份,“娘,别说了,安幸不如也跟你一道去了吧……”
“啪”地一声,柳氏甩了女儿一巴掌,看着她正色道:“往后不许说这些没出息的话,如果……”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若柳家还有反击之力,女儿将来的日子定当好过,但是这话不能说,让她心中产生了希望最后希望又破灭,那样太残忍了。“如果这样,娘即使到了黄泉也不会原谅你。”
安幸公主用手捂着那半边生疼的脸,竟不敢直视母亲严肃的脸。
突然,外头的小太监进来傲慢地道:“时辰已到,走吧,柳氏,咱家行完刑后还要复旨呢。”随即眼一努,几名绿衣阉人上前将柳氏抓住准备行刑。
柳氏也没有挣扎,朝女儿道:“安幸,回去吧。”
“不,娘,我不走……”安幸公主哭着握紧母亲的手不放,只要一放就再也没有握住的时候。
“听话,娘不想让你看着死得那么没有尊严。”柳氏道。
安幸公主这才松开柳氏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柳氏,只看到母亲朝她挥了挥手,门在她出去后“咿呀”一声关了,母亲的脸在朱红色的大门之后,她冲上去泪流满面地捶打着门,“娘……”
门外的高文轩看着那远处松柏上的白雪,听到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转头踩着积雪向安幸公主而去,这次没有太粗鲁地一把扶起她,“走吧,你也累了,我已向皇上请旨,他已同意让你给你娘收尸,只是不能葬到光陵去,我让人在京里给寻了一块墓地,你就将你娘葬到那儿吧。”
安幸公主怔愣地看着他,从认识他到现在,她曾追在他的身后,曾用计逼他成婚,曾恨他入骨与表哥苟且,但在她最痛苦的这个时候,却是他在帮她,“为什么?”她睁着泪眼问。
高文轩却没有回答,认识她这么些年,这个高傲的公主一直是目中无人的,只是这一刻的她看起来真实了一些,“你我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若不帮你,岂不是被人说是趋利避凶的小人了?”
安幸公主闻言,没有像往日那般像炸毛的猫儿般跳脚,少有的安静地跟在他的身旁,“谢谢你。”在人人避她如蛇蝎的一刻,惟有他还能伸出援手,看到他听到她的谢意而怔愣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点了点头,随即看着冬雪从枝头上掉落,正好砸中那些个宫女身上,宫女们忙颤抖起来,淡淡道:“你不用谢我。”
“无论如何,你帮了我是不争的事实。”安幸公主眼红红地道,父皇死了,母后也走了,皇兄又是那么遥远,她也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女。
丙寅年,宰相乃胡国奸细一案暴发,传开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宰相府邸在太子满月那一日也被重重包围,而宰相之妻在得到丈夫是胡国人的消息后,当即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步履蹒跚地回到自住的院子里。第二日,当官兵要进去抓她之时,发现她已悬梁自尽了。一代权相之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都被抓起来投进帝京的大牢里。
据说搜府时,那些个官差人人都发了一笔横财,国库更是充盈起来,柳府之财抵得五年国库的收入。
荀真在宇文泓的身侧瞄了瞄那份长长的单子,轻悠着怀中的儿子,笑道:“没想到为相不过二十几载,这莫罕儿还真能贪,早知这样,以往应找他敲诈多一点油水出来。”
宇文泓却是没怎么笑,放下单子,起身背着手踱到窗前,脸色颇凝重地看着外面的飘雪。“能搜出这么多银子来,可见他贪的何止这些?只怕其他的银子都拿去用在了别的地方。”
“现在我们先下手为强,他那些个外放的子孙们不也让周将军亲自领兵去镇压了?回头给我哥去道旨意,着他要严加防守,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胡人有机会进犯华国。”荀真也知道这事有个时间差,不可能会太顺利,那个莫罕儿只怕在事发前就会有部署,所以只能寄希望周思成的大军能赶得及拦住莫罕儿外任的子孙。
宇文泓转身伸手抱过她怀中的儿子逗了逗,强笑道:“就算忧心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一群鼠辈。”
这样自信的男人散发出的光芒真的挺耀眼的,荀直不由得看痴了,况且他现在正亲手抱着孩子,更增添了几丝铁汉柔情,伸手揽着他的腰,“嗯,我信。”
安幸公主府,办完柳氏的丧事后,安幸公主迅速地消瘦了,此刻她看着对面坐着的一位披着黑斗蓬的人,小声道:“大舅什么时候抵京的?”
男子将斗蓬褪下,露出与莫罕儿有几分相像的脸孔,同样的三角眼吊着,此人正是昔日宰相的大儿子柳大,“你外祖父有预感会出事,早早就给我们寄信了,所以我们才会提前动手,一部分人牵着周思成的大军让他不能回援京城,随我进京的人手都藏在帝京的深山里。要进京里不难,现在你外祖母死了,舅母等人又关在帝京府尹的大牢里,安幸,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