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活不下去,不得不反,在下那店面生意原本还就不温不火,这段时间百姓们赋税沉重,也没什么余钱来光顾,加之今年朝廷加征商税,店面要交钱、进货要交钱、铺位要交钱,干什么都要交一层税,不管生意好坏,都要交税,在下如何能得活?那店面只能关门了。”
“在下无以为生,好在读过些书,写得一手还过得去的字,便去观文巷卖字画为生,结果连卖字画也得交税,铺子也被衙役砸了,实在是没有活路了......”那人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听说武乡义军治下轻徭薄赋,像我们这种小商贾,三年之内都免交商税,在下熟识的朋友不少也因为这商税而破了产,甚至有人饿死或自尽。”
“在下就一直在想,若是武乡义军能够统治开封,在下那祖传的店面是不是能保住?在下的朋友们是不是能安居乐业?想着想着,所以就干脆帮他们一把。”
朱恭枵和谢三宾都看向杨嗣昌,杨嗣昌默然无语,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憋出一句气话来:“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朱恭枵摇了摇头,看向最后一人:“你呢?身为大明宗室,朱家子孙,武乡贼火焚祖陵,你不同仇敌忾也就算了,怎的还反助逆贼,九泉之下,有脸见列祖列宗吗?”
那宗室苦笑一声,朝朱恭枵说道:“周王殿下,你生来高贵,不是亲王也是郡王,一生吃喝不愁,周藩天下豪富、人尽皆知,你为国出银饷劳军,一出手便是几十万两白银,人人都夸赞你豪义!”
那宗室顿了顿,语气中忽然增添了不少仇怨:“你眼里全是朝廷、全是大明、全是上面那些龙虎鲲鹏,可曾低头看过咱们这些虫鼠蚁蛇一般的底层宗室?你可曾知道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崇祯元年,周藩饿死老幼妇孺七人,崇祯二年,四人,崇祯三年,六人,崇祯四年,十一人,崇祯五年,九人......”那宗室语气无比冷酷,面上嘲讽之色更浓:“都是大明宗室、都是朱家子孙,为何有人豪富无比、有人却要活活饿死?周王殿下,你告诉我,为何啊?”
朱恭枵默然无语,那宗室哂笑一声,继续说道:“大熙军围城之后,城外贫苦的宗室都发了粮种农具,帮咱们开田耕种,不懂耕种的,还会有工作队手把手的教,虽然耕种也幸苦,但好歹也能自食其力,不至于冻饿而死,咱们这些蛇虫,才算过了一阵好日子。”
“周王殿下,你说,在大明治下,咱们要忍饥挨饿、在大熙治下,咱们却能填饱肚子,这天下受苦挨饿的宗室那么多,太祖成祖的子孙,难道不该也安居乐业吗?周王殿下,我只想当个农户养活一家,不想要这宗室的虚名饿死,有错吗?”
那宗室忽然又是一笑:“说起来,以前挨饿的时候日日求着祖宗护佑,结果求来了大熙军,让咱们不再挨饿,周王殿下,你怎知这大熙不是太祖成祖显灵来解救天下的呢?你又怎知大熙火烧凤阳祖陵,不是太祖成祖的意思呢?一堆不能吃不能穿的陵宫,烧了就烧了,我只想大熙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把大明也烧了,解救天下千千万万饿肚子的宗室!”
朱恭枵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来:“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