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委员长,五年前亦曾拜读此书,五年来更是多加拜读,季陶先生的《日本论》可谓是中国认识日本第一书!欲了解日本,必先拜读此书,而最令明棠印象深刻的是,季陶先生于书中曾言“‘中国’这个题目,日本人也不晓得放在解刨台上解刨了几千次,装在实验管里化验了几千百次。我们中国人却只是一味的排斥反对,再不肯做研究功夫,几乎连日本字都不愿意看,日本话都不愿意听,日本人都不愿意见……”这亦是季陶先生成此书的原因所在。”
在管明棠提及《日本论》成书原因时,蒋介石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他又不无感慨的说道。
“于世界诸国之中,论对日本了解最深者,非季陶莫过!”
看一眼管明棠,蒋介石又继续说道。
“月前,我曾与季陶就日本问题做过一次长淡,在谈话中,季陶曾提及一件日本旧事!”
在蒋管两人谈话时,陈布雷与杨永泰则成为了两人的笔记员,记录着两人的谈话。
“这一旧事,是季陶从好友亦是日本海军鬼谋秋山真之提及旧事,明治38年3月,“奉天会战”结束,日军大胜。时任满洲军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回国汇报战果,长冈外史参谋次长去新桥车站迎接他。儿玉见了长冈劈头就问:与俄国和谈之事有没有眉目?当听长冈说还没有眉目时,就是一顿痛骂:“战争一旦开始,最大课题就是怎样结束。连这个你都不懂,你是干什么的?””
声音落下,蒋介石看着管明棠问道。
“哲勤,你可知最终结果如何?”
“最终,日本赢得了对俄战争的胜利。”
尽管此事没有写入《日本论》中,但后世诸多分析日俄战争的文章中,都用极为赞叹的语气称赞过当时日本政军方面,他们了解日本的实力,更深知何为战略。
“从现在公开的资料来看,日俄战争时日本的战争潜力已近枯竭。在战争刚一爆发,日本驻伦敦公使拜访并明确告诉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日本“用自己的储备只够打一年,通过增税和发行纸币可以把战争再支持6个月,到那时候,财源就枯竭了”。“1905年底在与俄国进行和平谈判时,日本财政已处于崩溃的边缘”。现在看来,那场战争日本赢在节制而并非所谓“武士”精神。”
在委员长说话时,管明棠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不无赞同的说道。
“爬坡最难下坡处。自古用兵多不败于“上坡”时的进攻,而败于没有做好进攻后“下坡”的善后设计。从日俄战争结局看,在日本崛起之初他们的战争文化是有哲学的,他们的战略家头脑是清楚的,他们对战争的目的、规模的理解是有非常清晰的界限的。这些不仅参谋本部,就连一线作战的指挥官都牢记着,亦正因其懂得节制,才使得日本赢得了日俄战争……”
管明棠的回答和分析,让蒋介石看着他的视线中再次流露出浓浓的欣赏之色,中国能够深刻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可惜,一系列的胜利使日本战争文化滋长了一种不可一世的骄横情绪,日本老一代政治家、战略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后,大有天之骄子意识的日本陆大的毕业生走上政治前台。这些人继而左右整个国家的决策,致使日本政府对军事机器完全失去控制,陆大培养的参谋们重战术而轻战略,其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只适合培养单纯执行和完成任务的旅团一级主官和师团一级副官,缺少必要的政略和战略思想培育。这种从小学开始培养出的军人,与社会不发生交往,先天就不懂政治,不懂社会,迷信军事力量,满脑子只装着单纯军事观点。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陆大毕业的这帮少壮幕僚们与老一辈政治家不同,他们既不知“饿死”的滋味,更没有被“撑死”的经验。结果,在“爱国”的情绪下国家一步步地被他们置于后一种即被“撑死”的绝地。数十年间,日本于中国不知节制,进而化友为敌,导致中日战争爆发,而日本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的被撑死……”
正是基于对日本的了解,使得蒋介石深信日本必败,而此时他认真的盯视着管明棠,随后不无认真的说道。
“哲勤,这一点上,我们的高级将领,或许在单纯军事理论上不及日本,但至少在政略和战略上却远胜于日本,”
话声稍沉,蒋介石又继续说道。
“民族的清醒认识,往往产生于其被压迫的民族身份。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涌现了一大批被西方先进技术和制度“打醒”的政治家、战略家。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因而最懂得节制,他们的战略目标设计都非常有限,战争手段的运用也非常节制与务实,这让日本在短短十年间赢得了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胜利……那么,哲勤,以你看来,我们现在的情况,与当年的日本有何相似之处!”
面对管明棠,蒋介石并没有提及任何谈判之论,而是从一个故事说起,而这个故事却让管明棠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他才说回答道。
“我国与日俄战争时的日本相同,在经济上,中国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在军事上,我国在短期内亦没有完胜日本的可能。”
一番评断后,管明棠抬起头直视着蒋介石说道。
“目前的日本政府与军部充斥着政治短视和无知,不懂得军事要服从服务于政治,不懂得战略目标必须与国家实力相一致,不懂得战略扩张不能超过国力支撑的极限,而,这恰是我们需要避免的,但是……”
在委员长的欣慰点头中,管明棠的话峰却又一转。
“日俄战争时,日俄两国是于我国之东北作战,如俄据日本北海道,日本亦可能答应与其分割势力范围吗?所以,这亦是我国之现在与当年之日本的不同之处,因此,若以日俄旧事相论于今日之中国,以明棠看来,显无恰当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