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妇人的骂声中,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连忙加快速度,可人小力弱的她提着一桶水,那能走得快,心一急,人便倒了下去,水倒了一地。
“死妮子,把水弄了一地,给老娘脸色看那……”
放下活的妇人拿起墙边的木条就抽打了起来,小丫头抱着头在地上一边躲着一边哭着。
“俺不敢了,俺不是的意的……”
远远的离那户人家还有几十步时,王立秋便听着院子里传来哭喊声,那是二妹喜的哭喊声。
“……这赔钱货,俺明个就给你卖到集上的婊子行里去……”
就在妇人打骂的时候,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闯进院子里的王立秋瞧见眼前的这一幕,立即冲上去一把夺下那妇人手中的棍子。
“干啥,有这么作贱人的吗?”
而他瞧着地上那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丫头,虽说她脸上都是泥污,可他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二妹的眼睛打小就好看,那双眼睛即是不笑,也能看出笑来,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却没了笑色,就连看着他时,也是一副茫然。
“喜,你不认识俺了,俺是你大哥啊,俺是立秋啊……”
紧紧的抱着二妹,王立秋瞧着那妇人时,两眼更是冒出火来,那妇人被这二十来岁的后生这么一看,心里一怯急声说道。
“这,喜,喜儿可是俺孙家的人!”
“大哥!……”
喜儿看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最痛她的大哥,便哇的一声,迸出了两行如雨的眼泪来,再说不出一句话了。而陪着当初牙人宋秃子刚进院的王老三则用袖子偷偷地扪着脸,终于找着喜了……
喜儿站在哥哥的后面,眼睛都湿润润的,她的手死死的抓着哥哥,在过去几年里,不知道多少次,她在梦里头想着,爹会来找她、哥会在找她,可等了三年,她都没等着,现在爹和哥都来找她了,死死的抓住着大哥的衣裳,生怕哥一不留神就会走神的。
在孙家堂屋里头,几人沉寂了一会儿,当初的中人宋秃子,被许了五块钱的好,他自然卖力的说道着。
“他二哥啊,你瞧,这孩子瘦的,干啦巴几的,干活干不动,就是当童养媳,也还没长开不是,这一年光口粮可得几十块哩,那钱都够说个媳妇了的?”
可无论他怎么说,那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却就是不说货,而那妇人却嚷嚷开了。
“我说姓宋的,当初咱们立契的时候,可是说过,不悔不追来着,怎么样,现在你们邯彰人阔绰了,就想毁了契不是,这可不是你们邯彰……”
妇人嚷着时,宋秃子只是不住的点着头、陪着笑,而王老三瞧着那躲在大哥身后的喜,想着这三年她遭得罪,心里更像刀割似的,当年在家的时候,他可连个巴掌都不舍得打啊。
“虽说不悔不追的,可谁家也都有犯难的时候不是,当初您求了他王家的难,王家自然感着恩不是……”
宋秃子继续陪着好话,作为这么多年的牙人,无论是卖人还是寻人,他早就轻车熟路,虽说寻人时买家初时都不愿意,可最后总归还是愿意放人,当然得出得起价。
而这会早就失掉了主持的王老三,则只是看着宋秃子,在来的路上,宋秃子一再的交待他急急,别急,想着已经在家里的凤,再瞧着不知遭了多少罪的喜,他能不急吗?
“宋先生,大口小口一月三斗,这养口人的花费您也是知道的!”
听着这话,意识到有门的宋秃子,便开口说道。
“当然,当然,只让您吐个口,保准不让您吃亏!这三年,一年十五块钱,加上当初的卖钱,算上利,五十八块,你看……”
“那可不中!”
一旁坐着的妇人急声说道。
“六十块,养头牛,一年都得几十块!”
“这丫头是小,也没白吃不是!”
“他二哥,您瞧,这娃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当初若非实在不得已,谁会卖了自家的娃,您当年都做了善事,要不这也发发善心,成全人家一家子!”
家!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煤油灯这会被调到了最大,虽说花了一百多块钱,虽说那钱够买三头牛的,这会瞧着不停给凤和喜夹着肉的媳妇,再看着用了半个月才寻回来的两闺女,终于,这一家子里都齐了,就这么看着,王老三却忘记了吃馒,吃那在他口中不管饿的白面馒头。
“他爹,你咋不吃饭!”
“俺吃,俺吃,俺……”
说着泪却从王老三的脸上流了出来,突然王老三放声大哭起来,他哭着、痛快的哭着,走了一辈子背运,现在终于走运了,此时放声大哭的王老三那悲呛的哭声,像是想要把一辈子遭的罪,受得难都哭出来似的,在那哭声中,王家大婶子也擦着泪,紧紧的抱着这当年买出去的闺女,而立秋、春山、夏粮则看着哭成一团的家人。
突然,王老三那满是悲呛的哭声停了,他突然起身然后又跪在地上,嘴里嚷着。
“来,都来给专员磕头,没专员,就没咱家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