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大男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来到城中央的那块皇榜告示牌处。看到上面几笔粗略地勾勒了一个人的面貌,下头配有小字:朝廷重犯,新秋五日晚于天牢逃脱。提供线索或者直接捉拿此人者,朝廷必有重赏。
程小虎和袁小阳对视一眼,两人觉得这样有生命危险的活计还是远离为好。
毕竟两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三脚猫功夫。真是发生了什么滔天大事,跑得最快的人指不定就是这俩家伙,还捉拿朝廷重犯……况且,能从天牢里逃出来的人绝非什么等闲之辈,又岂是他们说捉拿就捉拿得了的?
他们约好之后的每日都来看一看皇榜告示,万一就有他们能胜任的事情,岂不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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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也不太平。
天牢里平日最安静的那个朝廷重犯,逃走了。
据说他逃走的那一晚,所有的狱头牢头都沾了酒,酒水里被人下药。这是看守人的失职,他们一律被皇帝降了罪。但是皇帝目前没有对他们施罚,因为那人是如何拿到钥匙,以及如何逃出皇宫,这还是一个令人迷惑的事情。
秦无衣非常重视这件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找牢头,向他询问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牢头,我记得那晚我只是喝了一两小杯,也被迷晕,看来,这药威力不小。”
牢头叹了口气,拍着秦无衣的肩膀道:“嬴无衣啊,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但是上头看到的情况就是我们失职,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小命为好。”
秦无衣低头思虑着什么,补充了一句:“实则立状监那边也有责任。天牢里除开逃跑的那一位,所有的犯人不是被挑手筋,就是被挑脚筋。唯独那一人,四肢健全。”
“唉,若非他身材短小,安安静静的……”
天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挑手筋脚筋这些败德之事,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牢里被挑断脚筋的囚犯,听闻自家主人的话语,嘴角翘了一下。四隐阁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情报基地,奇闻暗事无所不知,四隐阁主被人传为鬼神,翻手生覆手亡,无人敢深知,谁也不知道阁主就藏在大凛国的最深处。这不见天日的天牢,现如今是四隐阁主工作的地方。
那个晚上,天牢里除了他和阁主,还有那逃跑的阁人,所有的人都陷入昏迷。当然不是酒水中被下药,否则其他的犯人,怎么可能也被迷晕。所以说啊,燃香是种好东西,无色无味。把毒放入蜡油里,待蜡油燃烧,把毒顺着烛心上飘出的烟雾扩散给整个天牢。
他看着阁主把那个阁人的牢门打开,给了他一张路线图,让他逃走。他踩着阁主的肩膀,纵身一跃,从天窗里跳了出去。阁主把那枚钥匙从钥匙串里取出,做成被人随意丢弃的模样,扔在不老藤里。
然后,他把自己的钥匙串和某个狱头的钥匙串交换,待一切都做好之后,他和其它狱头一样,歪歪斜斜地倒在桌上。
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闻人御自然是亲自赶往天牢,着手调查所有的事情。
牢中众人见了天颜,纷纷下跪请安。闻人御道了声免礼,环视天牢四周。
秦无衣和所有狱头牢头一起,低着头听候闻人御的命令。闻人御找到那个空无一人的牢房,微微摊开手,牢头一见,立马把钥匙放入闻人御手中。
牢中阴冷的空气,带有潮湿腐烂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异味。闻人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如鹰探寻食物一般扫过牢房,目光所停之处是一堆不老藤,那里好似太过突兀。他几步走上去,拨开凌乱的枯藤,从里面抽出一根钥匙。
牢头看到那枚钥匙,心里是又惊又怕,他竟然没有让人清理牢房,如今被陛下亲自找寻出逃犯出逃的钥匙,他估计也是没办法脱离干系。
闻人御转身把钥匙塞入钥匙孔,感受到二者丝毫不差的接触,他迅速扭动几下钥匙,牢栓果真跟着一进一出。
他拿着出枚钥匙,它躺在闻人御的手心。他的第一反应是召集来所有的狱头,让他们交出各自的钥匙。
大伙儿觉得自己没做亏心事,都很大方地。把钥匙上交。牢中掌管钥匙总共有七人,几位随着闻人御前来的公公一人接过一把钥匙,纷纷记住上交钥匙人的模样,再小心翼翼地点数。
果不其然,有一把钥匙串上少了一枚。这位公公凑到闻人御身边把钥匙串奉上,他伸手一指,闻人御随着那方向,看到了钥匙串的主人。
这个狱头双腿发软,脸色青黑,他立马跪了下去,凄烈的声音犹如他正被押赴行刑台:“陛下冤枉啊!不是小的!不是小的!不、不是……”
闻人御没有这么快就下定结论是他协助逃犯离开。他仍是看着掌心的钥匙,若有所思。
这分明是一个套。
从天牢顺利出逃,这个几率也太小了些。首先是钥匙。且不论这个逃犯是如何拿到钥匙,在那样时间紧急的情况下,假设逃犯反手打开了牢门,他的第一个动作无外乎撒腿就跑。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把钥匙从钥匙孔中拔出,再往后扔向牢中的枯藤里吗?
退一万步想,假如逃犯是一个作案不留下道具的人,他把钥匙拔出来,那他也不可能把钥匙留在现场,除了带着离开,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嫁祸。至少在闻人御看来,是拙劣的。所幸他没有派别的大臣前来调查,否则,要被砍头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畏畏缩缩的狱头了。
闻人御握住手心,完全覆盖了那枚钥匙,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声音不带温度:“起来吧,朕并未怪罪于你。”
秦无衣的眼睛不自然地眯了一下。他低着头,无人看到他的表情。
闻人御抬眼看到自天窗投射下来的一束光,天窗,那是这间牢房里唯一接触外头世界的地方。
天牢的墙很高很高,除非借助物体,谁人也不可能跳上那么高的地方。
同一时间,闻人御犀利的眼神快速扫过所有人的肩头,牢头所穿的衣服是黑灰色,其他狱头的衣服颜色要比他浅一些。在一个人的肩头,闻人御隐隐约约看到了上面的踩痕。
他也并没有急着表露他的猜测,而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人的外表。闻人御倒是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低着头。但他身高突兀,也比一般狱头要更加挺拔许多。
他要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主使者,和他的目的。
“传令下去,即日起,朝廷重赏捉拿逃犯!”闻人御吩咐了一句,一甩袖子,毫不拖沓地离开。
秦无衣听着他离开的脚步,有些失望,还有些担忧。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把替罪羊给办了,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没有完结。担忧的是,他下令通缉阁人,如是一来,他的阁人替他办事的路途无疑会多一些阻拦,他更加没有办法保证他能够完美完成任务。
无妨,他相信他还会有很多办法。
这个阁人,秦无衣花了一月的时间将他收买。他曾经是闻人逸出征北疆时候的叛军之首范渊,在这天牢中关押了好几年,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很有利用价值。他如今身在天牢,没有太多的时间直接和外界联络,他的手段,至少在目前,只能是依靠这些犯人。
这次他前来大凛国,目的不仅仅是闻人御的国土,他还要收拢一批江湖上的能人志士,为他效力。
他是天之骄子,不能在这天牢中蹉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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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御在书房批奏折,秦谦玉端着一碗莲子羹,前来探视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秦谦玉见闻人御不拒绝自己,一点一点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莲子羹放在闻人御手边,她的眼神,却一直在瞄着闻人御手中的奏折。
闻人御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他合起折子,转头不急不缓道:“爱妃有心了。”
秦谦玉就势紧挨着闻人御坐下,他似是很有礼貌地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大片位置。她起初半个身子沾在长椅的边边角,闻人御这一下给她让了这么大块地方,她又不好意思往里头跟进,于是两人之间略长一块空隙格外突兀。
秦谦玉方才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奏折,大致浏览,也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每次她偷偷看到的奏折,所写内容除了纳妃之事,还是纳妃。莫非这大凛国的众臣都是皇帝的贴心小棉袄,为了皇室开枝散叶操碎了心。
秦谦玉展露笑颜,端起莲子羹送到闻人御嘴前,天真无邪道:“陛下,这莲子羹是冰镇过的,趁着还冰凉,赶紧喝了吧。”
“朕最近肠胃欠佳,还是放凉了喝罢。”闻人御伸手一推,感受到他的力量,秦谦玉嘴角的笑容僵住,不得不把碗放回桌上。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