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是能力才导致救灾不力,而是实打实的贪墨灾银,趁天灾霸占田地,强逼灾民为佃户。
如此罪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今日纵容他们,必会予人“天子心慈手软”的印象。今后再下旨意,也会被认定是“雷声大雨点小”,以身试法这会变得更多。
“由三省派下官员,同各州刺使详审。罪证确凿,定斩不饶!家人连坐流刑,男子充军边州,四代之内不许出仕!”
对于前几句话,群臣皆以为然。
但是,四代不许出仕?
朝廷选官自有章程,罪人的后代,庶人出身,地方怎会举荐,中正又如何会品评?
谢安和王彪之都有些奇怪,看向御座上的天子,表情中带出几分不解。
郗超坐在文臣之中,垂眸看着笏板,嘴角微微翘起,始终不发一言。这位年轻的天子,行事常会出乎预料。
想想范公办学,再想想幽州和建康的书院,郗超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就目前而言,这个答案过于惊世骇俗,在心中想想就罢,绝不能诉之于口。否则,怕会引起不少的麻烦。
“朕意已定,照此实行。”
桓容没给群臣开口的机会,命三省草拟官文,随后大手一挥:此事既定,下一议题!
朝会结束之前,桓容命宦者宣读旨意,在群臣头顶落下一记惊雷。
“以尚书仆射谢安为司徒,护军将军、散骑常侍王彪之为司空。”
旨意十分简洁,掐头去尾,就两个字:升官。
司徒、司空承袭汉制,皆为正一品,仅在丞相之下。
众人从震惊中回神,目光在郗愔、谢安和王彪之三人之间轮转,最终望向御座,实在有些不明白,天子的葫芦里酒劲卖的是什幺。
这是要行三足鼎立,制衡?
不等群臣想明白,宦者又宣读第二道旨意。
“以中书侍郎郗超为中书令,加侍中;以青州刺使郗融为冠军大将军,都督青、兖两州诸军事。”
这份旨意以下,太极殿中更是一片寂静,许久不见一人出声。
终于,谢安出声打破沉默,固辞司徒。王彪之随之出列,对司空坚辞不受。
桓容硬是不点头,圣旨既下,没有更改的道理。
“两位负鼎之臣,于国于民俱有大功!”
一锤定音。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安和王彪之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两人之后,郗超出列,拜谢受官员。因郗融不在朝,郗愔代子拜谢。
谢安和王彪之退回原位,再看御座上的天子,心情都有些复杂。
郗愔和郗超早有预料,知晓郗氏软化态度,主动递出善意,天子必会有所回报。只是没有料到,回报会如此之大。
侍中为天子近臣,有的时候,甚至能影响天子对局势的判断。
以郗超为是侍中,是已尽释前嫌,欲加重用。
以郗融为冠军大将军,则是想向郗愔做出保证,郗氏释放善意,桓容不会翻脸不认人,郗氏在北府军中的地位不会改变,纵然郗愔不在了,只要郗融不犯大错,位置也不会被他人取代。
郗愔十分明白,以郗融的能力,这个品位已到尽头。再向上升未必是好事,还可能为家族带来麻烦。
天子表态,郗氏在北府军中的地位不可动摇。
无论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寻到机会下手。
十年之后,天子大权在握,他的孙辈也成长起来,高平郗氏是更进一步还是原地踏步,亦或是步向衰落,全看天意如何。
郗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亲眼看到那一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为家族铺路,为子孙后代埋下善因,盼能结下善果。
以谢安为司徒,王彪之为司空,既是对两人功劳的肯定,也是对两姓高门的安抚。以两家的聪明,理当能明白背后的用意。
何况谢玄和王献之随大军西征,眼界开阔,未必有意北府军。
这样两道旨意,既有安抚又有震慑,群臣一时间想不明白,等到归家之后,仔细商量,总能想得透彻,得出答案。
太原王氏未在圣旨之上,却没有任何不满。
王坦之故去之后,族中尚未能于谢安和王彪之并列之人,仓促升品并非好事。相反,天子巡狩期间,王氏族中有六七名郎君随驾,如今都在边州出师,发展的势头不亚于其他两姓子弟。
郗愔在等十年,等着族中子弟成长起来,太原王氏又何尝不是。
士族高门,只要家风不堕,总能培养出人才。
到时候,年长者退出朝堂,年轻的郎君旗鼓相当,究竟鹿死谁手,现下都是未知。
朝会结束后,谢安和王彪之同行。
登车之间,恰好见到郗愔和郗超父子联袂走出宫门。
彼此望见之后,当面没说什么,仅是遥对拱手,旋即登上马车。
健仆控缰,骏马打了个响鼻,嗒嗒的马蹄声很快响起。
四辆马车穿过御道,伴着亲清脆的鞭花,最终调转方向,分别向乌衣巷和青溪里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