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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有事,后宫亦有所觉。玉姐因九哥近来时常不回来崇庆殿安歇,来便洗漱一回倒头就睡。先时九哥怜佛奴年幼又不如两兄健壮,常抱置膝上与他玩笑,此时来只看一眼佛奴,略说几句话儿,倒头便睡。
能睡得着时已是烧了高香,多是躺着辗转反侧,令玉姐也跟着焦躁起来。她亦知九哥祈雨之事,心想之事不成,总归不是件好事,自那以后,九哥便愈发不安,玉姐也不好深劝他了。却只听九哥自言自语漏出一两句,乃是国库又要花干了,今年收成却极不好。
玉姐也只有苦笑而已,她又没个点石成金法术,自入东宫以来,做得多便是“俭省”,如今已是省而又省,还能省到何等地步?若论挣钱勾当,李长福倒是押解来许多利润,若悉拿来与九哥充实国库,玉姐又恐中间有人贪渎。
左思右想,却命李长福于南方买米,悄悄自水路运往京城。凡米下来,米价便要便宜许多,李长福竟有几分做奸商天份,囤了许多米,雇船一路北上。李长福粮船将到京师时,竟比朝廷征粮船还要早上半月。
玉姐将这些米粮交付九哥时,九哥大为惊奇:“如何这般早来?这般收购,可会误着南方百姓缴租赋?”
玉姐见他颜色少缓,便笑道:“漕粮船要经了官府征收入库这一道手续,却不是费时候儿?这却不必挂心,这粮是买自南方,却未必会与百姓有关碍。李长福一是收了许多陈米,凡有米,陈米便要贱卖。遣他往南边儿去,也是与胡商做买卖,他倒机灵,自南些地方儿收了旁人家许多米来。连金银也不用许多,那些个蛮邦可认咱铜钱哩。”
九哥仔细一想,问道:“我记着南方是有些小国,不过有咱数郡或一州大小,那般小地方儿,除开自吃,哪还有这许多节余来?”
玉姐道:“这我却是不知了,你若想知晓,叫李长福报了来便是。他只报与我说,这稻米与咱们并不相同,我想,只要能吃,应一时急便是了。”
九哥却又细心,命取一斗米来看,果与本朝常见稻米不同。一面命李长福细禀了这稻米之事,一面又传旨与他长兄东南道转运使,命其侦知这稻米来历。自己却袖了一捧米,宣了政事堂诸人来看。
丁玮见识多些儿,看了便说:“臣昔日家时见过,这稻种与中土不同,却好些哩。既耐旱,又不择地而生,且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即得,端是好物!南方一些地方儿也种,却未及推广。若要屯田,此物是相宜。西南亦湿热之地,只不知官家,从何处得来?”
九哥说其来历,丁玮暗道:虽说这娘娘性子硬了些儿、又有些个好妒之嫌,做事上头却并不含糊,倒也使得。九哥却面容一整,道:“我却又想,李长福拿钱买米,即便买来。他虽领着内廷本钱做经纪,却未必有历代富商那般家业,他买得,旁人买得。如今北方缺粮,须自南方调粮,要小心有小心从中作梗。”
李长泽称是,且曰:“既有稻种,臣请即刻命人采买了来,分布南方诸地,不必拘泥于屯田之所。若真个五十余日便得,岭南等地,或可一年三熟!便是平白多出许多田地来一般。”越说便越慷慨激昂。听得诸人也觉振奋。
当下便命人再往南细勘稻种,若可,即可采买两万斛分与民人来年耕种。只可惜今年却赶不及了。九哥颇为扼腕:“若春天里便知有此物,早早命他们种了,如今倒好宽裕些儿。”
听得政事堂一干老臣不禁莞尔。
许是这人运气总有个起伏,坏运气过了,便有些个好运。秋季欠收,北方果有些流民,因朝廷早先与了他们退路,思前想后,为着活命,也只得将包袱一打,往西南而去。竟不曾生出大乱,所为难者,不外有些个人家里,年轻人肯走,老人不欲出行,家中纷扰乃至有些打斗而已。
也是天帮忙,这年冬天亦是个暖冬,一干迁徙之人并不曾着许多雪。靳敏舒了好大一口气,朝九哥道:“好雪少天暖,否则这一路,恐要冻死许多人。如今不过十停里损了一、二停,实是侥天之幸!”
不想丁玮却冷声道:“天暖少雪,我还担心明年收成哩!”可怜丁玮原也是个风度翩翩探花郎,自入政事堂,生生叫逼成个煞风景老农。
田晃见九哥又有愁容,便劝道:“虽如此,那稻种却是极佳,或可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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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玉姐因与九哥数船粮米,自以做了一件大好事。九哥面上也松许多,且与她说:“那是好稻种,比眼下各地种都好,得种此稻,国家财赋也要多许多哩。”玉姐听了也十分欢喜,便即张罗,与九哥一道过个好年。
御花园是修葺不成了,玉姐也不十分意,只陪着太皇太后说话儿。太皇太后脸上皱纹又添了几条,说话是缓慢,精神却好,人却越发平和了。皇太后依旧沉闷,玉姐想秀英每说她对这婆婆不够心,便也力与皇太后搭话儿。
不想这皇太后天生与她犯冲,凡皇太后喜欢饮食,皆是玉姐不喜,凡玉姐喜欢游戏,亦是皇太后讨厌。
淑太妃看眼里,却与孝愍太子妃道:“她两个一南一北,如何能说到一处去?”这两个于先帝时交情倒是平平,如今却各因孤独,又都有女儿要操心,因处境相似,反而好了起来。
王氏戏言:“正因道不同,才须有人弥合。”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