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纪家使女有个好听名儿,是县令所赐,就叫宛卿,到了纪家,何氏嫌拗口,与她改作青儿,倒真像个丫环名儿。又拘她家中,不令出门。偏生五月里纪主簿做生日,邀了街坊去吃酒,又因青儿会弹唱,前后命她弹唱几曲。街坊齐夸:“不是主簿家,没得这样好弹唱。”纪主簿未免飘飘然,又命青儿往娘子那里也弹唱。
素姐平静不喜热闹,听了两曲,便去散散酒气,偏遇上青儿弹唱毕,屋内何氏不令她再见客,打发出来。两下遇到,素姐因见青儿满面哀愁,不似堂中欢欣之色,不由多问几句。
因听青儿自诉:“奴也是好人家儿女,因遇上天灾,不得已骨肉分离。天幸卖与李县令家,也不令动针线,也不令做粗使,只学些弹唱。奴原名宛卿,原是一丝儿念想,不枉伏侍旧主人一场,名儿也改了。”
素姐听她身世便十分同情:“纪主簿官儿不如县令大,家里人口简单,也好处哩。休要多想,安心就是。”
青儿泣道:“家中娘子好生厉害。奴只这一手琵琶能见人,偏不令弹,手且生,想三五年后,人老珠黄,当要化作尘土了。原思得遇良人,不想……总是奴命薄。”
素姐便十分同情她:“你是来,总要敬顺大妇,她见你柔顺了,总会喜欢。熬二年,她也会好,人心总是肉长。你要十分苦,可往我家去,我那里倒清净,喘口气儿也好。”
青儿十分感念:“娘子不令奴出门哩。”
素姐道:“无妨,过几日我与你家娘子说,便说我听你弹唱得好,也要听一听,借她个人儿。”
青儿十分感念:“奴有来世,衔草结环。”
素姐自觉做了一件好事,过不几日,便说与何氏,要借青儿。何氏与秀英素来相得,见是素姐来借人,使自己丫头伴青儿往程宅来。素姐见青儿来,使焚香伴何氏丫头去吃茶玩耍。自命摆茶果,便听青儿叹:“原主人家倒有好茶果,与这个也仿佛了,我有些日子没吃到哩,不想还能尝这般滋味。”说着落下泪来。
素姐道:“主簿家茶果也好。”
青儿道:“奴一使女,哪吃得到哩。也不得好汤水,粗茶淡饭,总是我因果。”
素姐又十分劝她:“便我这里多用些儿,与你捎些回去。”
青儿十分不敢:“恐娘子说。”
素姐道:“你便时常往我这里来,我做与你吃。”
一月间,素姐便唤青儿七、八回,焚香觉出不对来,悄说与秀英如此这般:“簪子也与她三、五根、坠子也与她好几个,都说是年轻时,如今戴不得了。若说与老安人,必要发怒,我说与娘子,千万别叫人知是我说。白日间娘子、姑爷不,街坊倒有几个家,怕都知道哩。”
秀英气个倒仰:“怎地不早说与我?”只因素姐十数年如一日,只管屋中诵经,从不出门,无须日日询问她究竟做了甚,秀英实不曾想过她还有此一好。
又往说素姐:“纪主簿家自有娘子,娘不曾与何娘子一针一线,倒与他家使女这般亲密,这不是与使女做脸,折人主母面子么?”
素姐吃惊道:“这又是甚话?我叫了她来,悄悄儿与她,又不曾张扬。她也可怜哩……”
秀英目瞪口呆。
不想纪宅那里却生出事来,原来纪主簿歇青儿房内时,青儿特插带了簪子,问纪主簿:“可还看得?程家安人与。”
纪主簿花迷人眼,自是说好。青儿把素姐好生一夸:“奴簪环,娘子道轻浮不许插戴,便整日头上秃秃,幸而有安人垂怜。”又说素姐温柔可亲,与她饭吃。纪主簿渐次听出味儿来,次日便寻何氏说话。
何氏怒道:“眼皮子浅手贱小贱料儿!道还是做弹唱姐儿时?我家是好好人家,自有女儿要说亲、儿子要进学,打扮得窑姐儿一般,要做甚?要做甚?讨东西讨到街坊家里,我是缺她吃还是缺她穿?要好吃喝,另寻财主去!我自家家都不盛妆,她妖妖娆娆想做甚?把梯儿与我锁了,免得叫她掇了去架墙上!”
说得纪主簿面上挂不住,甩袖儿走了,晚间哪个房里也不歇,自与儿子安郎挤作一处。
何氏不免与秀英道:“你家婶子倒好心哩,只别叫人骗了。”秀英面皮臊得通红:“我娘就是这个性子,面耳朵。太公将家交与我操持,你道为甚?有人哭,她便怜,从不辨个真假。你多担待,那小妖精再来,我叫人打她出去,我家清白人家,不容轻浮人踏。”
何氏道:“我是知你,换了别个人,我便道她藏奸哩。”
秀英含泪道:“换了我,也是这般想。你家那个,不是省油灯哩。我娘从不听曲儿,念佛多少年,家中有个姐儿读书,哪能这般吵闹?我竟不知她们是如何对上。”
何氏一想,素姐平日不出门,竟是真不知如何对上,恨道:“真是个妖精!妹子放心,我自有数,这几日说不得话了,我须把家里清净了。”秀英好话说,将人送走。免不了借着与娥姐东西名头,又送出一副金镯子与纪家。
事情瞒不下,秀英只得告与林老安人:“千万叫我娘休再生事。”
素姐听林老安人数说,反有些愕然:“何娘子这般容不下人么?”林老安人气极败坏,下令道:“但凡不是诵经,素姐做什么,都要报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表述方式就不作大变动了,根据行文需要,下面对话会有一些微调。现还是江州,说话会带一些助词。苏先生说话就木有,玉姐跟他相处时间长了,说官话多了,会书面一点。
咳咳,用这种行文方式可以避免吐槽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