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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拨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慕寒川抿起唇笑了,他甚至能想到江韵看到他的来电时,脸上会是怎样苦恼的表情。
慕寒川知道,若江韵知晓中午他对江萍说的那些话,她大概会对他说,‘慕总,您未必脑补的太厉害了些,你想跟什么女人往来,就跟什么女人往来,我什么时候嫉妒过。’
她就是那样,在经受她母亲身故和方岳的事情之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对一切靠近她的人充满防备和抵抗。
像个警醒的刺猬,把他推拒在她为自己设定的安全范围之外檎。
中午在爱侣湾,朦胧的纱帘晃动,他清楚地看到了面对方岳时,江韵的茫然无措和仓皇躲避。
慕寒川心里无比清楚,江韵心中,方岳的位置一直在。
江韵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彻彻底底地从心底清楚。
但有时候,人活的太清醒了,并非好事魍。
就如同此刻,听筒里电话被拨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再一次认识到方岳在江韵心里的重要程度,慕寒川心中,并不好受。
他长身而立在昨夜自己抽了许多烟的窗口,吹着深夜的冷风,静静等着那边的人接电话,心头有无限期待,也有许多不确定的情绪。
终于,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中,电话那头传来江韵的声音,“有事吗?”
即使是这样不太待见的问句,慕寒川听了也觉得心情大好。
他勾起唇,笑了。
管家夏秋送来咖啡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慕寒川脸上的笑是实实在在的,再也不虚无,不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触即散。
他眉宇间那种难以名状的好心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像是一个孩童尝到了棒棒糖的甜那般,静谧而满足。
夏秋也便笑了,她把咖啡放在桌上,转身时还不忘对慕寒川道,“我上次见太太,那还是先生您第一次带她回来时,她早起下楼问我拿衣服,那时先生您晨跑刚回来,还没进别墅。当时我看到太太似乎对您笑了。”
事实上,那个早晨,江韵的确笑过,她欣赏生活习惯健康讲究的男人,晨起跑步或许并不难,但要做到数年如一日,却未必有多少人能坚持得下来。
慕寒川当然没看到江韵那个笑容,但夏秋站的离江韵那么近,她看到了,且看得清清楚楚。
“是吗?”慕寒川把手机放远了些,回眸问夏秋。
夏秋这才看到他在握着手机打电话,她点头,“是的。”之后转身走了。
电话那头的江韵半天没等到他回复,再次问了一遍,“慕总?找我有事吗?打错了?”江韵疑惑。
慕寒川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当真是赏心悦目、男色无双。
他薄唇一开一合,淡然回江韵的话,“没有打错。的确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夏秋走到门口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回过头来笑着看慕寒川,“先生,太太笑起来很好看。”
慕寒川心情大好,他当然知道江韵笑起来很好看,挑起眉理所当然地对夏秋点了点头。
夏秋看他手上还握着手机,知道他是在与江韵通话,她心领神会,为慕寒川带上门,悄悄出去了。
慕寒川听到关门声,接着对电话那头的江韵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江萍说我结了婚,有了妻子。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何时正式搬过来与我同住?宅子里有人说你笑容美丽,想每天都能看到呢。你若再无动于衷,我恐怕就要以你新婚夫婿的身份去江宅请你了。”
这话虽然说得咄咄逼人,但刻在脸上的笑却依旧没变。
江韵蹙眉,蹙的很紧很紧,那晚在于归园,她其实只是出言试探他。
慕寒川这么有城府,不会不懂。
而今他却真的这样做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江韵想不明白,更看不懂他。
但没办法,话的确是她说出口的。
江韵无奈的吁了口气,闭上眼缓声道,“慕总,我跟你说过,你帮我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国,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情,我一直铭记着,也打心底里非常感激你。但感激归感激。这并不代表我可以草率地做决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慕寒川笑了,边笑边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说让你跟我住,说让你跟我睡了吗?”
呃……
江韵脸瞬间红了,他说的这般直白,她竟然无言以对,只能妥协,“好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搬过去的。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她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慕寒川知道,江韵这一生虽只过了二十几年,却已经历过两次无情背叛。
第一次,被父亲遗弃,随她母亲四处奔走,无家可归。时常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生活的艰辛不必说也能想象得到。
她虽出身富贵之家,却中途跌落谷底,心里的痛苦,恐怕少有人能够体会。
这第二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深爱着的那个,在处理完章瑾慧的后事从巴黎回国之前,她甚至想过,再也不回江家再也不涉足章氏,就让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她母亲的离世,彻底烟消云散。
管它什么阴谋什么算计,都算了吧。
她梦想着能与方岳携手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过最简单安稳的日子,有儿有女,百岁终老。但结果,却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重新接纳一个男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何其困难。
江韵的抗拒,他都能够理解。但他也说过,他不是江秉毅,更不是方岳。
江韵这么简单地把他划为那两个男人的同类,太以偏概全了。
慕寒川抿了一口夏秋送来的咖啡,入口香浓,听了江韵的话,他心中既苦且甜。
她说总会搬过来的,看来,倔强的外表与坚硬的外壳之下,她内心里总算是做了让步。
慕寒川意识到这点,心中开怀,笑着道,“韵韵,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我,我长得很像是坏人吗?”
为什么不信任他?这个问题,江韵也没考虑过。
似乎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该相信他,心里有了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就不愿意靠他太近。
江韵叹了一声,“慕总,你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答不上来。或许就像旁人说的一样,你高高在上,不乏城府,心思深沉,我们谁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而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女,还是一个被背叛的女友,我已经这么惨了,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更惨吧。”
她实话实说。
慕寒川听到她最后一句,不由得笑了,她倒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
咖啡香浓,在黑夜里冒着白烟,慕寒川的脸便被笼罩在这烟雾里。
他好整以暇的换了个站姿,靠着窗台站着,封神俊逸,容颜绝色到让人睁不开眼。
慕寒川保持脸上不变的笑容,“江小韵,我明白你心里的阴影,也理解你的防备和不安。但你需要怀抱,我又敞开了愿意给,你却这么不讲情面,一次又一次拒绝我。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江韵被他这话问得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能不回话。
慕寒川也不生气,“好,你不答,我来跟你说。我三十二岁了,是个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有着强烈的正常需求的男人。做为你被法律认可了的丈夫,我宁愿睡着的时候在梦里跟你翻.云.覆.雨,也不曾强迫.你与我发生关系,这些还不够吗?我很奇怪,你为何不试着相信我?还是你以为,我会站在原地一直等着你?这世上好女人那么多,江家小韵,你竟敢这么自信吗?”
江韵听他这样说,脸热了起来,脑子也转不了圈了,只能回他道,“不是自信不自信,慕总,我只是觉得,我跟你…似乎…还不算是很熟。”
江韵说的是实话,她与慕寒川确实不熟,还未与他领证时,她只是偶尔在金融杂志上看到他。
照片上的他,高高在上,清贵如同这人间的王,眉眼之间带着让世间诸人黯然自秽的无双颜色。
是精英中的精英,美男中的美男。
任何女人看到这样的男人都会心动,但江韵明白,这样的男人,不属于她。
因为就在那之后不久,她在娱乐杂志上也看到了他,他与江萍一起入画,被狗仔拍到同去吃饭、逛街。
慕寒川成了她同父异母姐姐的男朋友,而彼时她有心爱的方岳,她完全没对慕寒川动任何心思。
既不熟又何谈了解,不了解,又何谈信任他呢。
如果不是这次她母亲车祸身亡,背后的真相又扑朔迷离,又这么巧合的让她看到了方岳和周致敏同处一室一整夜。
她或许根本不会跟慕寒川有过多的牵扯,也永远都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电话那端,慕寒川悠悠地开口了,“对,你我确实不是很熟。所以,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没别的怪癖,就是不太喜欢有人对我不守信用。你既然说了会搬过来,那我可以给你时间,但别太久。自己亲口答应的事,你最好能够说到做到。”
语毕他挂了电话。
江韵盯着手机,今天是慕寒川第二次主动挂断电话了,这个男人,越来越霸道。
他这样简单的警告,猖狂、阴险、且目中无人。
江韵低眉无奈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里,慕寒川是个克制的,隐忍的,成熟的,光芒内敛的男人。
但不知怎的,在她面前,他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看来她若再不搬去于归园与他同住,日后耳根子是清净不了。
翌日江韵轮休,她起的晚了些,江宅众人早就吃过饭各忙各的去了。
她没想到江明琮还在宅子里。
她刚洗漱完毕准备换掉身上的睡衣,敲门声响了起来,她停下动作,过去开门。
门开了之后,江明琮站在门口与她短短对视,她身上睡衣轻轻薄薄,露着肩膀。
江明琮把目光错到别处去,他知道,往年江韵不回来便罢,但今时今日,她一旦回来了,就不可能会放过吕秀珍。
那是他亲生母亲,他不可能不管不问。
昨晚江萍与江韵的争执,他听到了,当时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阻,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但今天不同,经过了一夜的深思,他想与她谈谈。
江韵与江明琮对面站着,江明琮为了吕秀珍来找她,她可以理解,但不会妥协。
她以为江明琮会进来与她长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的。
没想到江明琮却只是靠在门上,轻声问她,“你既然决定了要趟这趟浑水,可有做什么准备吗?我知道你首要目标是章家,目前还不会这么快把矛头对准江氏,只要不伤及我母亲和萍萍,我可以帮你。还有,关于慕寒川这个人,我与父亲的想法相同,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太阳过窗落在房门口,轻轻绕在男人的长腿上,光晕浅浅。
江明琮就那样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诚恳无比。
江韵知道,如果她需要江明琮帮忙,他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她这个大哥,父母都是那般狡猾如狐阴冷如蛇的人,他却偏偏谁都不像,性子耿直、温软。
他是个好哥哥,起码跟江萍相比,江明琮确实像个兄长那般,一视同仁地疼爱江韵。
江韵又转念一想,江明琮毕竟跟江萍才是同父同母所生,他心里到底向着谁,她不敢妄下定论。
这一父一兄都劝她别接近慕寒川,是为了江萍吗?
江韵垂眸,避重就轻地回话,“你父亲说得不错,我二舅历经早年集团争端,残废了,那之后性子也变得愈发懦弱。我此时想扭转乾坤,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江秉毅似乎忘了,江韵的二舅其实还是有个儿子的,即是她表哥章知易。
章知易此人性子沉稳,也颇有城府,不比他父亲年轻时差。
在江韵心中,章知易比奉先集团那些家族蛀虫要强一百一千倍。
“你怎么知道章知易就一定是合适人选?你凭什么觉得他能带领章家走出在商场上日渐衰颓的局面?”
江明琮问出这话时江韵心头一跳,江明琮果然了解她,连她这样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事实上,江韵回国前已经通过老于联系过章知易,他有野心,她有门路,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而且,自打半年前,章瑾慧断了与于家的联系之后,于管家就慌了。
于家老一辈曾跟随江韵曾外祖父章老太爷,撑过因家族资产而起的内斗,从数个如狼似虎的亲族中接下章氏企业的大权。
到老于父亲这一辈,又在为江韵外祖父章孝先办事。
他与章瑾慧以及江韵的二舅,可说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
早些年于家虽从章家分出去了,两家人不住在一起,但关系一直紧密,走动得多,亲情代代相传,不是说舍就能舍。
江韵笑,侧身站在江明琮面前,与他对视,她眸中有残忍,“对,做为我那个残废了之后就再无斗志的二舅的儿子,章知易固然不一定是章家最适合主事的人,但章家那些在我外公去世后暗地里算计我母亲,在你父亲背弃我母亲选择你母亲吕秀珍时,不仅不守望相助反而落井下石的人,怎么配做奉先集团的掌权者。”
“你父亲。”江明琮纠正她。
江韵还是笑,笑容却渐渐变得悲怆,“这些年顶着江夫人的身份,与他一起光鲜亮丽地出席各大社交场所的女人,是你的母亲,不是我母亲。被他带在身边,用尽满满的父爱温柔呵护的儿女,是你和江萍,不是我。我父亲?大哥,你是在跟我说笑话吗?”